1936年1月19日晨,《北洋画报》创始人、著名报人冯武越病逝于北平,灵柩暂厝交道口柏林寺。他生前好友无不痛悼。因冯武越在天津生活多年,所以先期在津举行送殓和吊唁仪式。《天津商报画刊》和《玫瑰画报》先后刊发追悼冯武越专版,华北文艺界名流纷纷于专版上撰文追忆冯武越。
冯武越其人
冯武越,名启缪,广东番禺人,笔名笔公。因其父冯玉潜曾任国民政府驻墨西哥公使,冯武越自幼随父游学海外;16岁赴法留学,后转比利时、瑞士学习航空机械及无线电等,学成后遍游欧美实习考察;1921年回国,曾任东北航空署总务处第五科监察兼撰述;1925年前后来津,定居于英租界内一幢小楼;1926年7月7日,在天津创办华北最具影响的《北洋画报》;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又创办了《图画新闻》,聘著名文人王小隐任主编;后因东北局势急剧变化,报业受挫,加上他肺病复发,遂于1932年停办《图画新闻》,将《北洋画报》兑与同生照相馆经理谭林北。此后,冯武越赴广东西山四平里村养病。
王伯龙:刊信寄哀思
冯武越在西山养病期间,倍感无聊,与夫人赵绛雪及友人通信成为他最大的乐趣。一次,冯武越正与女性友人玩挖花游戏时,突然接到友人王伯龙来函,他一见来函,雀跃不已,遂将游戏丢到一边,专心展读信函。冯武越给友人写信很是认真,每函均洋洋洒洒在千字以上,文字半文半白,极富文采,为此,接函人多将其转发在报刊上。一次,王小隐将冯武越的信函剪头截尾刊于《新京日报》,冯武越见后认为:“虽有趣,但觉肉麻,盖函中尽玩笑话耳。”
王伯龙在《天津商报画刊》上以《山中“红叶”故人书》为题,节录了冯武越在西山养病时寄给他的一封信,二人深厚的情谊跃然纸上:“弟于诗词完全为门外汉,只能作偶句而已……苟非诸公为我启示,我未知兄为诗人,然今者诗人之称,兄则克当,何能硬派到我头上?来书中所谓‘红冠黄叶瘦诗’云云,是否有误,弟认为诚误,‘尚希赐予更正,以免淆惑观听,不胜盼祷之至,’否则弟将面红至可与鸡冠花比赛矣!……赠兄小影……于影背书明‘祈勿公布’即恐人谓我自作宣传,此种毁谤,弟实吃不消也。其实弟自民十三以来,主干画刊三种,苟欲自作宣传,则虽日登小照一张,有何不可?承兄见爱,惠题佳句,此次所做插图,如绿叶扶花,亦未尝不是,弟固非固执者流也,忆去岁养病居津,初从松声大师习写松,兴之所至,以处女作一小帧,以为信简,驰寄絅裳,渠竟以付商画刊登,我悻悻焉者久之,盖初学作画,已自惭形秽,以之与友朋相见则可,以公之大众,人其谓我何?此亦由于弟太过认真之故,其实可以不必如此,但弟本习科学之人,于一针一线一钉之微,(实习制造飞机及汽球,均须亲为设计,图绘缝纫及钉凿)不敢或苟,(与人性命攸关,)以是养成认真的习惯,此于现社会则殊不相宜。”信函中,冯武越多用谦虚之语,足见其认真、踏实的为人与性格。
吴秋尘:两文悼旧友
1936年4月27日,《玫瑰画报》开设“画报先进冯武越先生纪念专页”,刊载了他与父亲冯玉潜、夫人赵绛雪和两子一女的全家福,1935年秋冯武越回津时在家中与天津文人最后一次雅集的合影,以及他与徐悲鸿夫妇在北洋画报社门前合影等8张照片。冯武越生前好友吴秋尘撰写《关于武越》《哭武越》两文也刊于该专版,记叙了二人交往的逸事。
在《哭武越》一文中,吴秋尘追忆了两人相识的八载时光。1927年夏《北洋画报》刊发“程砚秋特刊”时,吴秋尘在《东方时报》其主持的《东方朔》专栏发文评论该特刊,兼论追捧程砚秋的捧角家。冯武越方才注意到吴秋尘的名字,后经王小隐介绍,二人得见,相谈甚欢,可谓“不打不相识”。
1930年秋,冯武越邀请吴秋尘任《北洋画报》主编,吴欣然应允。吴秋尘任画报主编这三年,正是日军侵华之时,其间,冯武越曾偕王小隐赴东北,画报事务皆交由吴秋尘主持。而冯武越远在千里之外,仍每日致函与其交流业务,“巨细无遗”,足见其对经营《北洋画报》的良苦用心。在津期间,冯武越与吴秋尘经常“深夜篝灯促膝纵谈天下事,娓娓不倦”。《北洋画报》的编辑众多,大多任职不久,唯有吴秋尘在此时间最长,直至1932年冯武越将《北洋画报》出让为止。
画报易主后,冯武越“心血已瘁,体益弱”,去西山休养。病稍好转,冯武越一度回津,吴秋尘去他家中探望时,冯对重振《北洋画报》仍信心十足,并与吴秋尘相约到时再度携手。冯武越激动的话语仍在吴秋尘耳畔,动情的眼神犹在眼前,但不料那一别竟成永诀。
《北洋画报》:竟只字未提
冯武越生前与其夫人赵绛雪通信频繁,几乎每日一函,信上半文半画,所绘色彩鲜明,笔致精细,完全不像出自即将离世人之手。冯武越去世后,赵绛雪将其装订成帙,以做纪念。冯武越遗有两子一女,时长子健龙就读工商大学附中,次子健麟、女健凰均在培才小学读书,皆聪慧过人。
《天津商报画刊》和《玫瑰画报》刊发的追悼冯武越专版
虽然在津各报多对冯武越的去世或报道消息,或刊载追忆文章,但笔者遍查当时仍在刊行的《北洋画报》,对此却只字未提,这不能不让人有一种人走茶凉、物是人非之感。
在津前来为冯武越送殓者除家属亲戚外,仅有老友北大教授唐立厂、《实报》记者宣永光(即老宣)、张聊公等,王小隐和吴秋尘等众多好友均因事牵绊,未及前往。为此,在《关于武越》一文中,吴秋尘不禁叹道:“武越生平交游素广,死后如此萧条,可发一喟!”
原载于《中国档案报》2017年8月18日 总第3107期 第四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