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说文解字》中有言,毒是“害人之草,往往而生”。在生产实践过程中,人们对毒草的认识逐渐加深,而且根据毒草的毒性把它们运用到生活之中。即如罂粟,假使运用得当,发挥药性,则是治病的良药,反之,就会变成危害健康的毒品。在清代档案中,有一段关于雍正帝让广西官员禁“毒”的往事,只不过,当时所禁之“毒”是用于制作毒兵器的毒药。
性命攸关的毒箭
清雍正帝继位之后,便在贵州大规模推行改土归流,开辟黔东南三千里“苗疆”的战争也拉开帷幕。雍正四年(1726),云贵总督鄂尔泰率军先后攻破广顺、长寨等地,并缴获了大量弓弩和毒箭。对于鄂尔泰来说,攻破村寨、缴获武器虽然是件高兴的事,但是毒箭却给清军造成了重大的损失,此事也成为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。
其实,早在雍正二年(1724)十二月二十二日,时任云贵总督的高其倬在给雍正帝的奏折中便对毒箭一事进行禀报。他说,弩箭毒性最大,毒箭射入人体即使不深,“无如其药极毒,才破皮肉即难救治”。但毒箭一事当时并未得到雍正帝的重视。无奈之下,高其倬秘密派人到处探访,最后得知用在毒箭上的毒药分为三种:一是草药,二是蛇药,三是撒药。草药易得,但熬成两三个月后便会失去毒性。蛇药熬成数年还可使用,但“其毒止能溃烂,仍有治蛇之药可医”。草药和蛇药各有不同的药性,所造成的伤害都可以治愈。撒药毒性最强,“以此配入蛇汁敷箭,其毒遍处周流,始不可治”。撒药与蛇药混合后使用,那便是无药医治。
撒药为何会有如此强的毒性?原来,撒药的毒液是从毒树的汁液中提取而成,此毒树名字叫栱树,产于广西泗城土府,数量很少。高其倬在掌握了关于栱树的具体情况后,便奏请雍正帝让广西官员查找栱树,找到栱树后将其铲除干净,并悬赏寻找关于解栱树毒的药方。
随着前线一道道战报传来,因中毒箭受伤不治的官兵越来越多。对于奉命作战的清军官兵来说,毒箭是性命攸关的问题。而对于清政府来讲,毒箭直接影响着军队的士气,关系到清政府改土归流的大业,故而毒箭一事又受到清政府的“特别关注”。雍正帝很快向广西官员发出谕旨,要求他们尽快访查栱树生长之地和解毒药方,“尔等可下力速速着人密密访问,若果有此树,必令认明形状,尽行砍挖,无留遗迹。既有此药,恐亦有解治之方,尔等可密密遍处寻访解毒之术。如有解毒之方,即便写明乘驿奏闻”。
广西官员接到谕旨后,便纷纷开始了找寻、铲除栱树和搜寻解毒药方的行动。
广西提督韩良辅为遵旨搜查铲除毒树事奏折(局部)。
遵圣旨铲除毒树
广西地处西南边陲,地域广袤,山岭层叠,植被茂密。对于当地官员来说在广西境内寻找、铲除某个树种,应该说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,但是君命难违。
雍正三年(1725)五月,广西提督韩良辅呈上了关于查找栱树经过的第一封奏折。奏折中写到关于寻找栱树的经过颇有戏剧性。广西泗城协(清军军队编制的一种)的官兵在一个名叫瑶埲的地方遇到了一名制造药弩的当地人,为顺利查找栱树生长之地,兵丁何结等人假意拜他为师。待取得了当地人的信任后,何结等人探知了有关撒药的制作方法及配方,“其方用金角带、银角带、吹风鳖三种毒蛇浸汁,加入撒药内,以之制造弩镞”。原来,当地人把树的汁液称为撒,制作撒药的树汁源于栱树,但栱树生长在左江,“时有土人携来货卖,并非泗城所产”。于是,泗城协的兵丁又开始寻迹左江,终于在隆安县桥建村找到了3株栱树,“俱系百余年之物,高约十余丈,周围约三抱,皆于树干六七丈之上方生枝叶,土人呼为撒栱。其皮之外如白杨,而皮之内如榆,约一寸厚;其叶尖圆,约三指大。其树干均有旧取浆汁刀斧痕迹”。栱树实际上就是今天所说的“箭毒木”。它分布在云南和广东、广西等地。栱树汁液为白色,树干、枝、叶都含有剧毒。栱树燃烧时的烟气熏到眼睛,还会引起失明。民间有一句谚语来描述栱树的毒性:“七上八下九不活”,意思人如果中了栱树毒,在走上坡路时最多只能走7步;走下坡路时最多只能走8步,到了第9步就要毙命。相传从栱树中提取毒液是一位傣族猎人所发现,并将其用于狩猎。
据韩良辅奏折中所言,基本摸清了栱树的形态、生长环境等情况,重要的是进一步了解了制毒的方法,“据土人云,毒药内多用之撒务取薄小透风,斫树取汁之时,于树根之下铺草衬垫,俟其汁淋滴于草上已经凝结,然后收入皮包内,仍用竹管插入透气方有效验”。
栱树找到了,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其彻底铲除。雍正三年(1725)五月十三日,广西境内铲除栱树157株;八月十八日,在“南宁、太平二府各州县及各土司境”中查出栱树288株;十一月十四日,铲除栱树464株;雍正四年(1726)二月二十四日,又查出栱树138株。韩良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,共铲除栱树1047株。雍正帝对于广西取得的这一成绩是满心喜悦,连称此举为“一大阴德事也”。
四处探寻解药良方
清雍正三年(1725)五月十三日,广西提督韩良辅呈报给雍正帝关于解撒毒药方的奏折。
在铲除栱树的同时,广西官员也在四处探寻解毒的良方。韩良辅听说“用绿豆粉一两,并大蜘蛛七个捣烂,敷于患处及服粪清可愈,但恐解撒药之毒未必有效”。同时,广西巡抚李绂也获得了解毒药方,并在动物身上进行了试验:“兹访得解治蛇弩之方,用膳金、消喇、歪黄等草药三十一种,酒煎服下,并擦伤口即可无虞。卑职因无可凭证,复觅蛇药箭二枝,用牲口试验,先将药箭刺伤鸡身,旋见鸡口血出,不移时即毙,此药箭之验也。复以药箭将猪刺伤,用前药煎酒灌入,以药末敷口,其猪无恙,此解救之效也。”
雍正三年(1725)八月十八日,韩良辅奏报雍正帝访得一药方,“其药只用二种,一名擒蛇藤,其药有五大乂,约二指宽,藤本,茎大如线香,高约二三尺;一名追毒根,叶约二指宽,二寸长,木本,干大如酒杯,高约三四尺。擒蛇藤用藤,治蛇毒;追毒根用皮,治撒毒”。同时,韩良辅将寻找的草药,逐类分包标记清楚,呈进太医院。但太医们对这些草药并不能一一识别,很是为难。因战事急需,雍正帝下令将韩良辅所获药方及草药送到贵州,“遇有被毒弩射伤之人令其试治”。
雍正四年(1726)七月十五日,贵州提督马会伯奏报,攻打长寨等地时,受箭伤的有“贵阳营把总王起贵一员,又箭石等伤兵丁四十七人。除箭伤头面及致命处所伤重兵丁黄元正等九名陆续身亡外”,其余带伤官兵服用御赐解药后均已痊愈,这说明解毒药方还是有一定的疗效。
事实上,彻底铲除栱树是不可能做到的,在后来的战争中,清军也装备了毒箭。雍正十二年(1734)五月,贵州巡抚元展成为署宁远大将军查郎阿制造毒药,“于天气温暖之时如法制造草药八瓶,约可上箭四万枝;蛇药六瓶,约可上箭三万枝。又,撒药六两,于临用蛇药之时,将撒药研为细末,每蛇药一瓶加入撒药细末一两,调匀敷箭”。当地人发现草药,认识毒性,以至于制作毒药运用到弩箭上,是他们的一种生存手段,在战争中使用毒箭,多少也是无奈之举。这就是雍正帝在广西禁“毒”的往事。
文中所示档案为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
原载于《中国档案报》2016年11月18日 总第2992期 第二版